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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清水(修改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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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娘子身邊的嫫嫫絮絮叨叨地說著主家醒來都發生了些什麽。

“附近大廟高僧給的符子一下就燒起來,屋裏靜下來,雖什麽也沒有,卻叫人心裏更發慌,汗毛倒豎的。聽大廟和尚的話,娘子點了四個角的燈,卻也沒有效用。之後……之後就像有什麽東西,從我身上穿過去似的,叫人遍體生寒。我們姐兒像是能看什麽,臉唰白的,一直退到床角去,再後來,莫名其妙便沒事了。我們姐兒睡了一整天才醒,醒來卻不說話,也不理人,也不大吃飯,很是頹敗。這樣下去怕是不能長久了。”

徐娘子坐在旁邊垂淚,只問“說再請大和尚來,他卻只是推脫。說這些黃符還是清水觀送來的,自己專谙侍奉佛祖的,正道修行並不懂得這些。幸得聽聞道長返京途經本地。連忙著人前去告擾恭請。也是道長您心慈,願意來這一遭。卻不知道我兒這是造了什麽孽!只求道長出個主意,只要她能好,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情願的。永世供奉道祖更不在話下。”

她身前站的道士年輕輕,面目英氣逼人,身資修長挺拔,一件簡單的袍子穿在身上也有點道骨仙風的味道,實在一代人才,站在院中,舉目看向已經燒光了的黃符,說:“我去看一看。”

徐娘子求之不得,連忙著人打門簾。

道士身邊的小道士十分壯實,卻蹬蹬蹬地沖過去撞開了打門簾的下仆,非得自己給大道士開門,仿佛其它人不配,還一臉倨傲十分看不上人的樣子。

徐娘子也並不見怪,只使眼色叫下仆退開一些,不要沖撞人家。

道士進去後,徐娘子正要隨行,小道士卻抱臂擋住了門,眼睛瞧著天上。

道士回頭到是一臉和氣:“貴人稍候。”

徐娘子有求於人,不敢質疑,連聲稱好。

只是被趕出去的下仆忍不住這個氣,低聲嘀咕:“我們呂州公良氏是什麽人家?!他們這樣無禮!不就是裝神弄鬼嗎?”

大仆狠狠地瞪了一眼,低聲罵“連今上都待他們客氣極了,要你多嘴?!講這些若是沖撞了人,耽誤了姑娘的病,看娘子不打殺了你。”小仆才連忙閉嘴不敢再多話。

道士進去後,先是在屏風隔斷的外間停了停,單手結印嘴裏低聲念著什麽,結完印伸手按於地面,瞬間便有許多腳印浮現出來。

但他似乎看得並不清楚,猶疑了好半天,才跟著腳印走到塌前。

但行至塌前,卻發現了地上的印子有了變化,似乎站定之後,又往門外去了,看清之後,便收斂了神色。向床塌邊上過去。

原本躺著的湯豆已經醒了,坐起身正低頭看著地上浮現的腳印。

從前天夜裏之後,她一直在反覆地回憶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信息。醒來後第一件事,是用了湯白鶴教的顯形頌咒。

那頌文十分簡單“著令四方英靈,伏聽斥令:顯形!”得配合相應的單手結印使用。

當時湯白鶴教她,說這是用來令邪祟顯形的。她還覺得好笑。說都什麽年代了,隨便喊喊還能有神力嗎?嘀咕著“二叔能不能不要用這種把戲騙錢呀,別人要是知道了,笑死我了。”

但現在,她決定試一試。

趁著下仆不註意,無聲地念了頌文,又將手上結印偷偷按到人身上,因為手太重,下仆嚇了一跳,還回頭看她。

她連忙裝做沒事。但結果也很出人意料,下仆身上的意識體竟然真的在她眼中浮現出來。

成功後,她松了口氣,有用就好。之後又在下仆們進來送吃的,或者徐娘子來看她的時候,無聲地用結印令其顯形,觀察過這些龐郎人。

也更加肯定了對方的身份,因為這實在是太好分辨——大龐郎人因與人身不符,意識體寄居在內時,總有蜷曲之態。就像一只裝在長瓶裏的胖貓,扭曲變形。

只是輪到自己,和席文文時,十分躊躇。

她先看了席文文。

在手按上去的瞬間,席文文的意識體便顯現出來。它十分高大,再加上另附的融合體,簡直在那個狹小的空間內,擠到面目猙獰的地步,令人一看到她,就想到將絲襪套頭再揪著向上拉扯時的人臉。

因為太震驚,靜坐了許久後,才又試了試自己。

這次的答案卻是否。

她身上只有剛剛好與身軀契合的意識體,什麽多餘的東西也沒有,不要說她肯定不是龐郎人了,那麽高的契合度,甚至都能肯定地說,根本沒有外來意識侵占了這個身軀的可能!她從頭到尾,整個人是原封未動的狀態。

這樣一來,雖然說明了那些孤魂之所以會出現來找她,是因為辨別出了她是同類。

但也有了更無法解釋的問題——明明她是一個大幾百年後的人!

她發現,自己似乎是看到了更多的真相,可同時,也有了更多的、更大的疑惑。

比如,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?

再比如,湯家在這一切事端之中,是不是扮演著她不知道的角色?

更甚至,到了現代時,人與龐郎人到底誰的比例占了大頭?又是因為什麽,導致了最後的災難。

等等等等,這樣的疑問,許多許多。

她即理不出頭緒,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節。

她更不知道,自己現在應該怎麽面對昔日好友……明明席文文什麽壞事也沒有做過,她那麽好……自己不可能把她當成仇敵。

道士見她盯著那些印記出神,有些意外,問她:“你看得見嗎?”他也只是在剛結完印之後,印子最明顯的時候,能看見一小會兒。但他看湯豆的眼神,分明比他看得更清楚。

湯豆聞聲擡頭看向道士。

在道士之前結印的時候,她就看到,他身上隱隱有別的樣貌——那是身形龐大的意識體,偏要屈居於相對矮小的身軀之中不得不蜷縮起來的樣子。

見她不說話,道士只是自我解嘲“我看不見,只能隱約感覺到一些。師父說是我天賦不好。”說完見她沒有和自己說話的意思,紅著臉也不再多言,只是站在她前面,手中結印,嘴裏低頌。

湯豆聽了幾句,他念的頌是‘祝語’,就是為她祈福的意思。

但他借力的對象與湯白鶴教湯豆的不同。

湯白鶴教湯豆的是‘著八方英靈’,而這個道士用的是‘恭祈諸方神佛’。

湯白鶴以前說過,所謂的‘頌語’‘結印’這一整套,就是向別的不可見的力量借力的意思。讓它們幫自己辦事。

但同是借力,‘著’有喝令的意味,‘恭、祈’這兩個字明顯則更有求人的意味。

湯豆記得,自己有一次和湯白鶴出去玩,湯白鶴順手幫別人辦什麽事兒的時候,所念的詞,和道士的也不一樣,更是另外一套了。

湯白鶴自己念的是‘恭請歷代師祖’,湯豆有問過,為什麽頌詞不一樣。

湯白鶴說,大家都是借力,借的卻未必是相同的力了,像她自己借的,就是觀中歷代道祖的力。

懂行的人一聽,就知道她這一派是有來歷的,不是□□‘公司’,能用這種頌的道觀,起碼存在了百年往上,還出過不止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,這些人物足夠地牛,才能死而不滅,供後輩借力沿用到今。

湯豆以為稱呼不同,就是借了不同的力。湯白鶴也說不是。

還打了個比方,說“你爸爸在家,你媽是不是老連名帶姓地叫他,使喚他端個茶、切個瓜?但他的下屬們,就不會叫他名字,要尊稱一聲‘院長’,‘請院長’簽個字,蓋個章什麽的。還有時候呢,有些嘴甜的小姑娘還會誇張一點,叫一聲‘湯大帥哥’,號稱他是自己的‘愛豆’,自己是他的迷妹,請他幫忙辦事,但這些,不都叫你爸嗎?叫同一個人嗎。”

笑著調侃說“你爸是什麽大明星,大愛豆嗎?不是吧。我們有時候稱某些力量為‘神佛’和這是一樣的道理。它們真是神佛嗎?當然不是。雜亂的精神力量而已。”新時代的女道士,嘴裏新詞特別多。

甚至對於這些請神佛的,湯白鶴最看不起了,曾說:“什麽恭請神佛呀,你聽,連個明確的對象都沒有,有點誰聽到了這句馬屁,就是在叫誰的意思。這不和大馬路上,跑來跑去拖著路人叫‘帥哥’,求著別人幫自己辦事,是一樣的嗎?丟人現眼。”

道士作完,見湯豆盯著自己出神,有點不好意思。說“我道號無為,居於清水觀,這次是出門幫師父拜訪舊友經過此地。”

湯豆回過了神,心裏一動,清水觀她當然知道。

如果沒錯的話,賀知意放的影像中,二叔就是在那裏出事。

據賀知意的說明,清水觀存在了不止百年,當時賀知意的原話是‘清水古觀發現有異’通知了外界,沒有人相信他們的話,只有湯白鶴‘只身前往’,最後事發。

那麽自己完全可以從清水觀為起點,一點一點地去抽絲剝繭尋找所有疑問的答案呀!

有了這個主意,原本萎靡的心情一下便振作起來。自己真的太傻了,如果不是送到眼前,這麽大的線索都沒有想到。

精神好了,拉著無為道長纏問了半天。還跑出去,和徐娘子說,一定要去清水觀去看看。

無為因為她能看得見顯形的印子,也很有些心動,再三地和徐娘子說,如果是真的能看清,那像這樣的天賦是極為難得的,就是他師父當年也都沒這樣的本事。說自己會立刻寫信給師父,請徐娘子帶女兒一定要見師父一面。

徐娘子見道士才來,女兒就能下地走連精神也好起來,自然是巴不得女兒肯到道觀去。

去了能見見觀主又是再好也沒有了。清水觀盛名在外,連今上都對他們十分客氣。別說只是讓女兒去看看,只要人能治好,恨不得讓女兒就在那種風水寶地住下才好呢。這麽想著,連忙答應:“清水觀就在京都郊野。剛好今年她父親生辰也快到了,我們左右也是要返回京都去的。就請無為道長和我們一路去吧,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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